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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、食、住、学、走...儿童肿瘤患者为活路奔波
2017-08-16 11:20:53 来源:中国青年报  作者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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极光新闻

  腾腾在出租屋里画画,因为化疗,她的头发掉光了。车怡岑/摄

  

  每周三下午,新阳光病房学校的王夏奕老师,早早就开始打扫教室。除了准备好下午要用的的手工和玩具,她还必须用消毒水,擦拭房间的每一个角落,将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。

  最后,她把一包一次性口罩,放在门边的柜子上。

  站在窗口向东南方看,能看到北京儿童医院的屋顶。每个走进教室的人,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。

  来这里的孩子,都是儿童医院血液肿瘤中心的患儿。他们的年龄大多在3岁到7岁之间,不分大小班,都在同一张桌子前上课和玩耍。

  腾腾身体好一点的时候,妈妈会带她去这里玩。她会推着玩具购物小车,吆喝:“卖东西啦。”其他孩子凑过来,把塑料雪花片当作货币递给她。

  这里的志愿者老师和孩子感情很深,王夏奕实在忍受不了一个孩子“走了”,第二个“走了”,到“走了”第十个孩子时,心碎的她辞职了。她用了很长时间做心理修复,才鼓起勇气,重新回来。

  另一个家长们喜欢带孩子去的地方,是距离儿童医院不到两公里的儿童舒缓治疗中心。那里每周六都有固定的免费心理咨询服务,定期还会组织患儿参观海洋馆、博物馆。

  “外面的小孩,看到我家孩子戴着口罩,就躲着他,不敢和他玩。其实是我家孩子要躲着他们才对。”一位家长半开玩笑地说。

  但孩子最常玩的,是“治病”的游戏。

  “做个CT”“打个造影剂”“做个骨穿”,他们举着玩具针管和小药瓶,扮成医生和护士,给陪他们玩的老师“看病”。

  与癌症有关的词,烙在他们的生活当中,在游戏时被随口丢出来。

  有个13岁的男孩,甚至时不时上网查查,把自己的病,研究得比许多大人都明白。有些家长拿到了自家孩子的化验单,他接过来瞧瞧,随手就能指出来,哪个项目数值过高,下一步会做什么检查,该吃什么药了。

  “结束化疗后的孩子,眼神都不一样了。就像是痛苦给了他们勇气。”王夏奕老师说。她在2014年6月底来到新阳光病房学校,3年的时间里,有200多位小朋友来这里。这些孩子都是外地户口,无法去北京本地的公立幼儿园,家里也无法负担私立幼儿园的费用。

  腾腾在回家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,妈妈很紧张地检查伤口。在这简陋的出租屋里,母女俩相依为命。车怡岑/摄

  马延武也在为孩子的学业发愁。

  铭铭该读5年级了,她的户口和学籍都在老家。马延武把附近的几所小学都跑遍了,挨个儿问能不能借读。得到的答复都是否定的。

  他听说北京周边有些打工子弟学校,能接受外地流动儿童,但“没打听着”。老马和家委会的其他家长在一块儿聊天,发现大家“都找不着”。

  现在唯一的希望,是新阳光病房学校。

  每周固定时间,新阳光病房学校的志愿者,都会来马延武租住的出租房,给附近住着的患儿们上课。课堂是马延武隔壁的租户免费提供给他们的,课桌是房东的。

  在病房学校补课的孩子里,最大的是洋洋。他该读初二了,结束化疗后,他们家搬到了北京五环外的小汤山。洋洋的母亲咨询过小汤山的一所私立学校,一年学费就要十几万元,以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,根本负担不起。

  洋洋只好在家里自学。来北京看病之前,洋洋家里刚花了几万元的择校费,把他送进了当地最好的中学,但他只上了7天学。

  这个原本过得还不错的家庭,仅用了一年的时间,就已经和很多相同处境的中产家庭一样,花光积蓄,欠下外债,迅速向下滑落。

  铭铭结束化疗之后,老马也想搬走,去北京五环外租房子。那边的房子租金便宜,平房几百元,楼房千元左右,合租的话更便宜。但病房学校的老师告诉他,志愿团队的补课工作,只能覆盖儿童医院附近的患儿家庭。

  马延武考虑之后,还是咬咬牙,继续留在了儿童医院旁边。

  北京儿童医院西门外,马延武在接听电话。车怡岑/摄

  

  越来越沉重的经济压力,以及女儿的学业,迫使狄德豪开始考虑离开北京。

  芊芊已经11岁了,去年生病的时候,她正在读5年级,办理了一年的休学。今年9月份开学,她该读小学6年级了。明年这个时候,她将面临小升初。

  芊芊打小就“爱看书”,手里总是捧着书,成绩也一直不错。如果他们一家留在北京,她的学业就不得不中断3年,甚至更久。

  马延武劝他别走。维持期间需要的药品长春花碱、美罗华,都很难在老家买到。曾有家长也选择离开北京,没过多久,就给老马打来电话求助,“孩子断药两个月了。”

  最让他担心的,是“推手针”用的长春花碱。这种药物本身就有剧毒,在静脉注射时,必须特别小心,一旦漏在血管外面,腐蚀性立即会导致局部组织坏死。

  一位老家在内蒙古的患儿家长,在维持期,带着孩子回了老家。她找了好几家医院推手针,都被拒绝了。3岁的孩子,本来血管就很细,化疗过后更细了。地方医院的护士捧着针管,不敢下手。

  “地方的医疗有太多的问题了。”她忍不住抱怨,“我在老家的医院,托了关系找到最好的护士,都不如北京儿童医院随便一个护士。”

  对于回去将要面临的问题,狄德豪很明白。他认识的一位家长是他老乡,拿着孩子的血项单子,给老家医院的医生看,把医生吓坏了。那些数值都太低了,可以直接下病危通知书了。在北京儿童医院,同样血项的孩子,甚至还在“走疗”,无需住院。

  可狄德豪已经有些支撑不下去了:“不回去怎么办?怎么生存呢?”他一遍遍问别人,也问自己。

  两个多月前芊芊结束化疗,狄德豪一家三口,搬到了通州的绿梦儿童关爱中心。那是一个为进京看病儿童及其家庭,提供临时居所的救助机构。

  按照规定,受助儿童的年龄要在14周岁以下,每个入驻家庭,最长的居留时间不能超过3个月。时限将至,狄德豪仍然没有寻找到新的长租房。

  他打算带着芊芊回老家了。

  这个曾经算得上小康的家庭,如今负债27万元。生活像是骤然间倾塌下来,他在夹缝中试着喘息,可是连呼吸都是滞涩的。

  面对11岁的女儿,这些情绪,他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,也从不说“癌症”“肿瘤”这些字眼。曾有一位医生,在查房时当着孩子的面,直接说了“化疗”“放疗”。一年过去了,狄德豪仍然耿耿于怀。

  狄德豪觉得,芊芊比以前内向了,生活对她来说“就像停滞了一样”,这让他难受。

  在他的印象中,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到北京儿童医院,挂了号,确了诊,问了多少钱,然后就走了。

  “回去喝中药去了。”狄德豪说。家长们谈及这些事,不愿意用“放弃”这类消极的字眼。

  狄德豪记得,“血二病房”曾有个孩子,6岁,性格“特别敏感”。他和家里人住在一个狭窄的出租屋里,每天晚上他爸爸回到家,他都会观察爸爸的表情“开不开心”。

  “如果他爸爸借到了钱,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好,这孩子就知道,自己有救了。”狄德豪说。

  那个孩子结束化疗时,相熟的几位家长都挺高兴。大家一起买了些花生米和小凉菜,买了啤酒,在狄德豪当时租住的小院子里庆贺,都觉得这个孩子有救了。

  “他家花了不少钱,两口子也没钱,千难万难总算让孩子结束化疗了。”狄德豪说。

  “家里把房子也卖了。”马延武在旁边补充。

  可不到半个月,那个孩子的病复发了,孩子很快就没了。

  “从我们结束化疗离开医院后,到现在,我们认识的十几个孩子不在了。前两天还跟那孩子玩儿呢,过两天就没了,这样的事经常发生。”狄德豪低声说。

  那家人回了老家,马延武偶尔还会和他们通个电话,简单地问候几声,安慰几句。

  然后,电话两端就沉默了。

  尽管身边的孩子有的走了,但更多的活了下来。家长都坚信,腾腾、芊芊、铭铭……这些孩子会是幸运的那一个,未来的路还长长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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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孙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