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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有铁肩——追忆金福安同志
2017-11-07 09:55:15 来源:看看新闻Knews  作者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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极光新闻

  四

  对《解放日报》而言,夜班编辑责任重大,分管夜班版面的老总责任更加重大。以我体会,这所谓责任,主要在于两个方面,一谓政治责任,免出差错;二谓传播影响力责任,高低强弱,大小多少,都体现在版面的组织上,以特定的版面语言,表达版面思想。这责任可以说与政治水平、思想水平相连,但深层次的关系,确是当事者的心中所求,心中所欲。

  福安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任《解放日报》副总编辑,1998年下半年调任《新民晚报》党委书记、总编辑。在担任报社领导之前,福安作为夜班编辑的负责人,版面安排特别是要闻版的安排,他是负了实际的责任的。在报社里这职位并不算很高,但职权是很大的。那会儿,尊称“大金”的人特多,围着他的人不少,常向他汇报的人也时有。而据我的听闻、研读报纸版面的表现,我总觉得福安没有以自己的好恶或一时意气来对付稿件,对付版面,更没有因某种利益表示而询私。

  1990年上半年,报社党委展开党内民主生活会,除了各党支部都自己开会以外,还多次把部主任、党支部书记集中起来,并分成若干组,进行学习讨论。我与福安分在一个组内,听到福安作了一个针对性很强的发言,意思是,我们讲大局意识、政治意识,不能凭空说说,一定要结合具体的新闻业务来讲,他举了夜班编辑部常见的事例展开。当年,《解放日报》有个传统,凡副总编辑以上的领导,有段时间包括编委,遇到星期天和节假日,排着队轮流上夜班,以保证分管夜班副总编辑的休息。个别轮到代班的领导,当然对自己分管部门的稿件比较重视,尽最大可能把积压的稿件推到版面上,版面处理也有明显的倾向性,真正在报社工作的行家是很容易看出来的。有的领导在这种状态下,稿件和版面处理难免有失当过度的地方。对此,编辑部时有议论,少数同志还有愤懑,但在公开场合,从未有人提出过批评。福安兄在那次会上的发言很直,很有点锋芒:自己当班,就尽量用自己签发的稿件,版面上又作放大安排,这是不从报社整体工作出发,是没有大局观念的具体表现。看似寻常,但在政治上是失分的。组内有两位社级领导,各组每次发言都要出简报,福安那会儿很有点职务上个台阶的趋势,这样说话,我担心他有点不计代价。

  有容乃大,无欲则刚。以这两句话比照福安,我思忖,恐怕说得过去。福安在工作上不论亲疏,不计恩怨,在许多细微处都有很令人感动的体现。有次,我与文艺部记者李光一交谈,光一原本是上海玉石工艺厂的青年工人,因长于电视、电影艺术评论,先被借用,继而调至《解放日报》工作。光一敏捷,有才思,为人为文没酸气,有鲜明的工人作者的坦率,时有别具一格的文艺评论见诸报端。他告诉我,进了报社几年,与夜编部主任“大金”不熟,也没讲过话。但有一天突然收到“大金”写的一封信,充分肯定光一近期来发表的文艺评论文章。分析其优长、特色,热情鼓励光一拓展知识面,增强文艺批评勇气,写出更多佳作。这封署名金福安的信,写于夜班结束之后凌晨五时。无疑,这对一名年轻新闻工作者的激励、鼓舞是长久而深刻的。光一对文坛上的各色人马,见了多了。说起“大金”,他却很激动,“真领导!”此已为二十多年的事了。

  同样,《解放日报》工交财贸部负责证券版面工作的青年编辑张天胜,也曾被福安的鼓励而大大地激发过。1994年,证券市场从上到下缺少规则,看此乱象,从复旦大学经济专业毕业不过七八年的天胜,颇有初生牛犊之风,愤然写了篇批评相关证监工作的评论。报社是同意发此言论的,但有关部门也有些不同的声音,闹得动静比较大,直到后来北京相关方面有了精神,事情才渐趋平息。福安兄对此很看重,一天下午很早到了报社,专门去工交财贸部找张天胜,对这位青年编辑作了很大的鼓励。估计把话说得“高”了,以至几年后评副高职称时,天胜因资格未到而没有进人报社的评定范围,来我办公室大发情绪,其中一条重要理由是,大金在3年之前就认为我在业务能力水平上是够格的,这次报社对我职称的评定有点教条僵化。我听后,心中笑了,你福安兄真是会抬爱人,年轻人的劲被鼓起来,心也大了,但职称评定实际操作确实是有难度的啊。可也由此看出,福安思想上好像没有那种亲亲疏疏的概念,你干得好,我就叫好、鼓掌,有时甚至比你自己感觉到的,他说得还要上劲。时过16年,现在天胜都已升任至《解放日报》夜班编辑部主任了。

  恩怨问题,福安看得也不重。科教部有位较为资深的记者,跑科技条线,工作也很认真,偌大的上海科技界,《解放日报》的科技新闻就此一人负责。于是乎,一段时间内感觉上来了,好像也渐渐滋生角儿脾性。有次为了篇稿件大光其火,原因是稿件被改动地方太多,有的地方他说被改错了。拿了报纸,到夜班编辑部吵上门去,气势汹汹,一路嚷嚷,声音很响。碰巧,这篇稿件的主改是福安,我不知道,这位记者有没有与福安接上火,现场开打。

  第二天傍晚,报社编前会上,福安主动介绍了这件事的来由,情况是那天版面比较紧,不止一篇稿要删节,而原稿写得也松了点,有可删改的地方。那次会上,福安言语神色中好像没有那种被对方搞得下不了台的恼怒,或者说权威人士被出了洋相之后的狼狈。福安态度很明朗,落落大方。说这种争论,也可视作一种业务民主,改稿得当不得当,有没有错,可以请大家评论。科技报道一定要讲究严谨,如有被我改错,我愿意当面致歉。那时报社还没有用上电脑,福安把那晚改动的原稿,从校对组找出来,拿在手中。我要过来,认真看了整篇用红笔改动的地方,觉得这改动还真是说得过去。心想这位资深记者也太浮躁了点。再说,那时的福安已贵为《解放日报》的副总编辑,分管夜班编辑部,是新闻稿上版面的总把关人,现在这样撕破了脸皮,怎么一点都不顾及往后。有人说,什么都可得罪,那时也不要得罪大金,不要讲给你小鞋,紧紧你的鞋带,也够受的。其实,这种担忧大可不必,风过去,浪也静了。我看以后要闻版面上,时常刊用这位记者的稿件,有些版面位置,发得相当不错。三个月如此,一年如此,三年后还是如此。这事,没有后遗症。

  福安兄心胸开阔,心地坦荡。这种不论亲疏,不计恩怨的做派,在新闻单位,知识分子高度集中,用传统语言讲,容易文人相轻的地方,能团结人,鼓舞人。但我细细想来,其重要意义,或者说核心价值还远不止在这个地方。作为要闻版的责任编辑,夜班编辑部的负责人,报社的分管老总,版面的最后把关人,乃至报社的总编辑,或推而广之,一名称职的新闻工作者,在工作上,摒弃个人好恶,排斥个人利益欲求,那就挑得起担子,挺得直脊梁骨。万里无云,还是风雨交加,自我坚定。福安兄,这是你从根本上给大家的鼓舞和激励。

  数十年来,福安有句话,我一直萦于脑海。初始是在编前会上讲的,不针对别的部门,别的人和事,是专讲自己和夜班编辑部的工作,当然也就包括了夜班的人和事,他说在我们这个岗位上,要少犯错误,乃至不犯错误,最重要的是,断不可“自以为是”,一定要“自以为非”。头两次,听了也就听了,无非是告诫或者批评工作中的不当之处。但后来,多次讲了:“这又是自以为是,不是自以为非。”后来,越讲语调越重,态度也不一般,除了编前会,在中层干部会议,在其他会议上也讲,有两次还有些激愤,讲到关节处,将笔记本“啪”地砸在会议桌上,“这样自以为是,不是自以为非,终究会出错误!”到了这地步,我动了心思,逐步了解到福安说这话是有很具体的指向,有很严肃的含义。他确实对编辑部里有的人,到后来也对负有相当责任的领导,十分的不待见,反对那种“自以为是”的做派样儿、行为方式、思想表现,这是他一贯的准则。也正因此,他当责任编辑时讲,当部主任时讲,当报社副总编辑时也讲。作为听者,我的态度也从而然、懵然、凛然,再到深以为然。“自以为非”,这是多么具有重要警示意义和辩证思考价值的思想要求。凡事在思考过程中,倘能始终保持一个切面,作“自以为非”的考量,那就可能放下身段,喜欢倾听别人的不同意见,作平等交流;那就可能真正把学习内化成自己的生活方式、生活态度,急迫地向实践学习,向理论学习;那就可能更加全面地了解问题、把握大局,从而迸发出处理问题、解决矛盾的勇气。温斯顿·丘吉尔好像讲过:勇气是能站起来侃侃而谈,勇气也是能坐下来静静倾听。是的,这正是敢于担当社会责任的智慧和勇气所在。福安所屡屡强调的,首先当是自己对此的认同和要求。这对于我们广大的新闻工作者,也同样对身处领导岗位的人而言,当不无教益。“自以为是”、“自以为非”一字之差,跨越过去,很难,却又极其重要。

  离开《解放日报》,到《新民晚报》担任主要领导,福安兄在不同的地方,创造了又一番业绩,同样又历经了不少的艰难困苦。我时常与他商讨一些问题,也一起出国访问,一起倾心长谈。但觉得,他贯彻始终的是一贯的思想,一贯的要求。因此,每每说起福安,我印象最深刻的,还是聚焦于当年汉口路274号五楼夜班编辑部,稍显拥挤逼仄的房间,不眠的台灯下,福安专注于改稿,认真组织版面的文弱身影。在汉口路274号三楼,《解放日报》宽敞明亮的一号会议室,编前会上,福安娓娓介绍版面情况。有时说及“自以为是”、“自以为非”的坦率激昂。于我,那场景很鲜明,记忆很深刻,福安兄的声调很有力。

  带着劳累,带着病痛,福安英年早逝,仅67岁。当然,他留下了很多业绩、很多荣誉,上海市优秀共产党员、上海市劳动模范、全国韬奋奖获得者等等,令一代新闻工作者为之自豪。而他那创造这些业绩和荣誉的精神,更值得我们珍惜。

  “心有大局,人有铁肩”。福安兄,斯言实哉!诚哉!

  (作者:上海市新闻工作者协会名誉主席、市新闻学会名誉会长宋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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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杨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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